吉利德科学的发展路径，可以为国内创新药企业提供借鉴

2014年，美国旧金山一家酒店里，吉利德科学的高管正在向投资者展示刚刚获批的丙肝新药。

酒店门口，20多个抗议者正在示威，他们高举“贪婪”的标语。按照吉利德科学的定价，这款丙肝特效药总的治疗花费大约需要10万美元。

普通患者有意见，就连财大气粗的保险公司也怨声载道，只不过他们不举牌子，选择自己的抗议渠道。

美国加利福利亚的州参议员就写信质疑：

“吉利德科学凭什么把药卖得那么贵？”

贵有贵的道理。2013年底，这款名为“索非布韦”的丙肝新药上市后，立刻引爆市场。

因为，治疗效果实在太好了，对丙肝治愈率高达95%以上，副作用小，疗程仅为8周至12周。

2015年4月，索非布韦进入世卫组织基本药物目录。

吉利德科学十年寒窗无人问，一举成名天下知，在新药研发上的声名鹊起，积攒了多年的好名声。

直到遇到“瑞德西韦”。

毁誉参半

2020年10月，吉利德科学的抗病毒药物瑞德西韦获美国FDA批准，成为美国首个用于新冠病毒治疗的抗病毒药物。

这款被媒体称之为“人民的希望”的药物，却让吉利德科学的好名声陷入了分裂。

一方面，吉利德科学和美国政府一直在努力地证明：瑞德西韦能够帮助治疗新冠肺炎，直到今年9月23日，吉利德科学还宣布，在一项全球III期临床试验中，发病早期注射瑞德西韦能够降低住院率达87%。

另一方面，世卫组织从2020年11月开始就一直在呼吁：没有证据证明瑞德西韦可以改善新冠病人地存活率。直到今年9月20日，世卫组织还在建议：不要将瑞德西韦用于治疗新冠肺炎住院患者，无论其病情严重程度如何。

瑞德西韦有人信、有人不信，已经成为一桩公案。不过这并不影响吉利德科学赚钱。截止目前，全球约有700万患者接受了瑞德西韦的治疗。据吉利德科学的财报显示，瑞德西韦今年第二季度的销售额达到8.29亿美元，远超华尔街6.8亿美元的预期。

在历史上，吉利德科学一直就是靠着几个重磅单品才成就如今的地位。和默沙东、强生、辉瑞这些百年巨头不一样，吉利德科学是“后辈小生”，成立只有30多年。但在肝病、艾滋病等抗病毒领域的新药研发水平，吉利德科学已处于全球领先水平。

迄今为止，吉利德科学已至少研发出28款新药。这一光辉“战绩”位居2019年第九届年度药物创新指数排名的首位。

到2014年，在丙肝药索非布韦的带领下，吉利德科学营业收入突破百亿大关，成功挤入“全球药企Top10俱乐部”。

从成立至今，吉利德科学没有开发其他治疗领域，没有开展其他业务，一门心思就做抗病毒，不仅实现了抗艾滋病的鸡尾酒疗法，还把折磨人类数千年的丙肝根治了。

表面上看，吉利德科学一直在成功；实际上，吉利德科学的三十多年是一场赌局。

仅靠忽悠

没有迈克尔·奥丹，就没有吉利德科学。1985年，奥丹在约翰霍普金斯大学获得医学博士，27岁的奥丹又进入哈佛商学院读了个MBA。

奥丹的第一份工作在门罗风险投资公司，硅谷资格最老的投资公司之一，主投IT领域。在门罗风投工作了一年多后，奥丹就出来了，1987年正式创办吉利德科学。

吉利德科学成立第二年，奥丹从老东家募集到200万美元投资。随后的5年间，公司持续亏损，但融资仍在继续，先后3次总计达到1.4亿美元。

至此，创建8年，吉列德科学没有任何产品。

1991年和1995年，吉列德科学分两次从葛兰素史克获得外包业务，总算拿到了620万美元的收入。

靠License-in赚点小钱，显然不是奥丹的创业初衷。他开始拜访各路金融大鳄，讲述生命科学的金钱故事，再通过一系列的资本运作，吉利德科学1992年成功登陆资本市场。

直到1995年，上市公司吉利德科学依然拿不出产品，奥丹的故事快编不下去了。

但你知道，故事高手的天赋是异于常人的。生死攸关之际，奥丹再对资本市场放出重磅消息：经过8年的研发，吉利德科学第一款新药西多福韦（Vistide）即将获批上市，并宣称这款产品每年至少进账1亿美元。

这波宣传攻势让美国股民再次相信了奥丹的蓝图。吉利德科学在1995年获得9420万美元的投资，又公开发行400万股获得1.625亿美元。

市场相信了吉利德科学，吉利德科学却错估了市场。一年之后，奥丹所说的抗病毒新药西多福韦如愿上市，却没能成为“利润奶牛”，反而被证实是赔本买卖。

公司年报显示，西多福韦每年的销售额连1000万美元的基本门槛都没过，吉利德科学却投入了9330万美元的研发成本。

由于西多福韦的销售实在太差，2002年这款药物索性在公司年报中消失了，再也不披露具体销售额。

好歹之前的忽悠已经成功了，吉利德科学早已募集到了近2.5亿美元的资金。

这笔钱，让一直讲故事对外伸手要的人变换了身份，晋升为猎手。

收购重磅药物

讲故事的人都清楚，忽悠这种大招，很难用第二次。吉利德科学一直无法研发出重磅产品，营收没有起色，为了活下去，公司必须转变思路。

1999年3月，吉利德科学通过1:0.425的方案换股，外加定向可转债的方式，委托摩根士丹利充当财务顾问，以5.5亿美元的价格收购年销售额1.3亿美元的NeXstar。同时获得了安必素和枸橼酸柔红霉素脂质体两大产品。

在当时的资本市场上，这次收购的价格不算高，吉利德科学却可以借此实现造血。收购完成的第二年，吉利德科学就算有了三款药物，当年实现销售收入1.69亿美元。

奥丹如期还债，Nexstar的股东也赚了钱套了现，双方欢喜。

这一局，奥丹又赌赢了。稳住基本盘后，吉利德科学正经搞起了抗病毒研究。

2001年，吉利德科学首个抗艾滋病药物替诺福韦酯获得FDA的上市批准。2002年，吉利德科学花4.6亿美元收购Triangle公司，获得抗病毒药物恩曲他滨。该药物于2003年在美国上市。

随后，吉利德科学一发而不可收拾，特鲁瓦达、替拉依、捷扶康等多款抗艾滋病药物陆续上市。受“鸡尾酒疗法”的启发，吉利德科学把艾滋病人每天服用30多粒的药片，揉成仅需服用一片即可，大大增加患者的依从性，在全球的抗病毒领域站稳了脚跟。

面对吉列德科学的来势汹汹，葛兰素史克也推出日服2次的复方制剂Trizivir。但GSK的药物实际临床效果不够好，只能眼睁睁看着吉利德科学占领市场。

目前，吉利德科学的抗艾滋药物市场占有率已超过50%，稳坐头把交椅。

自此，吉利德科学更加坚定了在抗病毒领域的投入，逐步扩大与对手之间的差距。公司对内坚持大规模投入研发，对外开启“买买买”，快速获得优质品种的资源。

根据健识局粗略统计，在过去的34年里，吉列德科学公开收购的案例超过15起，涉及资金规模约300亿美元，平均每2年就并购一家公司。

恃才傲物

“蛇吞象”的资本腾挪术，是吉利德科学的拿手戏。

其中最妙的，绝对是这一次：2011年，吉列德科学斥资110亿美元收购丙肝药生产商Pharmasset。在这次并购中，吉利德科学获得索非布韦、来迪派韦索磷布韦等多款丙肝在研药物。

从它们身上，吉利德科学最终获得数百亿美元的回报，真正走上巅峰。

索非布韦俗称“吉一代”，针对一种2、3基因型慢性病丙肝的治愈率超过90%。传统的干扰素治疗需要注射，索非布韦只要口服，且整个疗程仅三个月。

这是真正的“神药”，市场疯狂了。

2013年底，索非布韦获批上市，到2014年就几乎收回研发成本。随后三年半，吉利德的股价从每股20多美元一路飙升至120美元左右。趁热打铁，吉利德科学又陆续推出吉二代、吉三代和吉四代，使所有类型的丙肝病毒都有药可治。

制药界“小辈”吉利德科学的异军突起，颠覆了全球抗病毒市场格局。2014年，默沙东的丙肝药收入从4.28亿美元锐减到1.53亿美元；2015年，强生的丙肝药收入从23.02亿美元骤降至6.2亿美元，2016年进一步萎缩到1亿美元。

巨头坐不住了。默沙东首先发难，把吉利德科学告上法庭，认为吉利德科学在研发丙肝药的基础分子时抄袭了默沙东的专利，要求至少赔偿25.4亿美元。

漫长的诉讼后，最终，默沙东专利被判无效，吉利德科学胜诉。

2015年，吉利德科学的丙肝药物营收达到191.4亿美元，以至于美国医保部门只能通过高盛集团向吉利德科学施压，要求其产品降价。但吉利德科学时任CEO兼董事长约翰·马丁毫不妥协，公开表示：

“如果没有吉利德科学，丙肝病人一辈子要接受各种治疗，还不能治愈。到底是哪种治疗方案花费多？”

“作”死自己

危机，总会在风光无限的时候悄然靠近。

因为临床效果突出，众多丙肝患者很快治愈，患者数量骤降。

全球丙肝药物市场逐渐走向萎缩。2016年，吉利德科学三款丙肝药物的销售额是148亿美元；到了2018年，这一数字降为35亿美元。

最主要的原因，就是没有病人了。

目前，吉利德科学的乙肝和抗艾滋病药物表现依然稳健，但曾经高光的丙肝药物销售业绩大滑坡。吉利德科学的股价，也从巅峰时期的每股120美元，跌到近乎腰斩。

全球丙肝药物的销售都在下降。2018年，全球丙肝药物的市场规模比2015年缩水了40%。

近两年，吉利德科学开始向肿瘤领域转型。

2020年9月，吉利德科学以210亿美元收购Immunomedics公司，获得首款靶向TROP-2的ADC药物Trodelvy。今年3月，吉利德科学花49亿美元收购了开发CD47抗体药物的FortySeven公司；5月，吉利德科学又与Acrus Biosciences公司达成总额20亿美元的十年长期合作，共同开发新的免疫疗法。

此前，吉利德科学通过119亿美元收购Kite获得了细胞疗法。根据2020年财报显示，吉利德科学的细胞疗法收入达到6.07亿美元。

ADC、免疫疗法、细胞疗法……这些当下最流行的抗肿瘤药物或治疗方法，吉利德科学都介入了。

一个最敢冒险的赌徒杀入了最新领域，百年老字号的巨头们感到头疼。

领导核心去世

要在短时间内跻身“全球药企Top10俱乐部”，大量引进科研人才是必备手段。在创业之初，奥丹就下定决心要网罗天下英才，狠抓研发。

因施贵宝业务调整、削减研发经费，曾在百时美施贵宝进行多年抗艾滋病毒研究的约翰·马丁离职了。

奥丹第一时间力邀马丁，后者成为吉利德科学第一位首席科学家。

1996年，奥丹退位让贤，彼时已加盟吉利德科学六年的约翰·马丁从此开始执掌公司，整合学术界和金融界多方资源，让公司逐渐走向正规。

奥丹一刻不闲地四处挖人，John F. Milligan、Norbert W. Bischofberger等一大批抗病毒领域的科学家纷纷加盟吉利德科学。

上世纪90年代初，吉利德科学创办第3年，仅有35名员工。那时的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主任就曾评价：吉利德科学的科学家可匹敌任何跨国药企。

2021年2月，吉利德科学公布2020年业绩，全年总收入246.89亿美元，同比增长10%。单研发投入一项，全年就高达91亿美元，药品板块营收占比37%，位列所有跨国药企之首。

一家仅成立30多年的生物制药企业，已对抗病毒领域实现统治力，割了各国医保的“韭菜”。

阻碍公司发展的只有自己，这是吉利德科学研发团队的强大之处。

目前，吉利德科学在肿瘤、抗病毒、炎症性疾病领域均有丰富的储备，处于临床开发阶段项目多达52个。过去两年，为丰富肿瘤管线，吉利德科学又与13家公司达成合作并购交易。

今年3月31日，吉利德科学核心缔造者约翰·马丁离世，永远留下了故事大王和“医药赌场”上的传奇、勇于冒险的精神和一系列未完成合作项目。此后吉利德科学的路，尚不分明。

可以肯定的是，这家公司一路以来的发展路径，不失为国内创新药企的临摹范本。

文丨雷公

运营丨廿十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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