开始
A
苏醒醒了。在凌晨三点钟。
她在夜色中，望着天花板发呆，像一条在死海中的鱼。心却像墙上的钟摆，在摇摇晃晃着。
身边的老公鼾声如雷，胸前的气息，像波浪般起伏不定。可是，明明是这么一个大活人，在苏醒看来，却像是死了。
死在和她无比遥远的世界之中。
有一首老歌。
张雨生的《天天想你》。
这首歌在她的青春记忆里，如鱼得水。
张雨生早就不在了。一场车祸定格了他的往昔，让他的一切，只留下一首首在耳畔回旋的歌。
苏醒喜欢张雨生无比清澈的嗓音，让她沉浸在诗一般的歌词之中。
她会想象自己也是那个穿着海魂衫的单纯的少女。有干净清澈的眼睛，和像天空一样蔚蓝而高远的心。
也许，还会有一只洁白的鸽子，像披着轻纱的梦，飞逝而过。
她的目光，还在鸽子的羽毛上逡巡。
丰润而松散。
存在着，又似乎飘离着。
所有矛盾的一切，都在她的视线里，得到和谐的统一。
她忘记了自己的年龄，忘记了自己所处的位置。忘记了是在梦中，还是在现实。
只有那首《天天想你》，如同油画的伴奏，让所有静止的画面，有了灵动而悲戚的韵律。
显然，她此刻脑海里蔓延的，肯定不是身边那位，鼾声如雷沉醉梦乡的男人。
那么，在如此的月光如水中，她想念的那个人，究竟是谁？
B
我惯性地抓起了手机。在像潮水一般涌动的暗夜里。
仿佛有春天的雨，淋湿了窗台，只是那雨声，依然在梦境的门外悄悄徘徊。
手机亮了。
我开始刷朋友圈。开始看微信上的留言。手指像琴键，轻敲轻击，就会有预料不到的曲子，弹奏而出。
越到夜里，我越是满怀期待，就像一个稚嫩的小女孩，渴望着人生中的第一份礼物。没错，此刻我的心，嫩得就像一块透明的豆腐，而在早春的雨季里，化为了一汪池水，上面还溅着点点淤泥，还有一些零星的花瓣，像在枯萎的路途中，一路前行。
又仿佛，生机勃勃的幻想飘渺着，浮动着，如一些破碎的画面。
若隐若现。
幻想还是幻灭，我真的，不得而知。
微信里问话的，有一些九零后的女孩子。不是化妆品专柜的，就是卖品牌服饰的。我从来不去商场的专柜，她们会在微信上传照片过来，告诉我当季的流行趋势，最新的款式，让我流连美景，并且乖乖地掏出钱包，以微信转账的方式，让她们迅速地收钱。
当然，还有京东快递的李师傅，他是专门送我们家这片区域的，他知道我上午通常要睡懒觉，而且要躲避过我老公那凌厉而尖锐的目光，因此，他的物件，一般都是下午五点左右到达。
那个时刻，我处于安全状态。
这么久了，彼此达成了某种默契。
他发货，我在家收获。我像个守株待兔的人，然而，等待的过程中，莫名的紧张隐隐闪烁，伴随着如影随形的一种快感，在我的头脑上方，随着时针和分钟而移动。
再渐渐地，无声无息地，化为虚无。
李师傅说，“苏小姐，明天快递还是照常吗？”
我说，“照常。”
欧舒丹专柜的王小姐说，“苏小姐，活动买满一千减两百。”
亦谷专柜的小姐说，“苏小姐，白色的露肩连衣裙很适合你，1980，没有折扣。”
然后，再没有了。
只有死一般的寂静。
我在一个名字前停留。它没有头像，是一张照片。
雕塑家罗丹的照片。微信号：沉默是金。
我的手指在它上面盘旋了许久，终于，还是停了下来。
我答应他，给他讲故事。确切地说，是写我的心路历程。
等天亮了，他可以看到。
我似乎在犹豫中。又似乎，放弃了先前的计划。
身边的老公翻了个身，忽然就醒了。
他的眼睛，像猫一样地熠熠发光。
他说，“你在干什么？”
他的声音，明显的带着火药味，还携带着如同猫一般敏锐的嗅觉。
“没什么。”
我迅速地关闭了手机。
我想黑暗中，他没有发现我那一刻的颤栗。
手机压在了枕头底下。很快，又听到了鼾声。
仿佛带着金属的质感，在默默地沉重地敲击着，某扇已经漏洞百出的门。
我想，我要过很久才能睡着。
我起身，在厨房间，吃了两颗谷维素。
两颗很小的药丸。像安眠药。只是助眠的镇静剂。随着水如同瀑布般的速度，到达了心底的深渊。
终于。不再苏醒。
又进入了梦境的河流之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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