向京艳有两个女儿，大女儿出生后，为了一家人的生活，她决定继续外出工作，将孩子留在老家跟着父母生活。但她没想到，原本是无奈之举，却在九年后听到女儿的“抱怨”，女儿说过去对父母的印象，只有他们“离开的背影”。她禁不住怀疑当初的选择。等到二女儿出生，她辞去了稳定的工作，不想再留下遗憾。
和很多宝妈一样，向京艳觉得日子过得忙碌且琐碎，回归了家庭却失去了自我，而且夫妻间聊天，她开始慢慢跟不上丈夫的话题。于是在小女儿上学后，她想重新就业。面试时，向京艳表示希望能在上班期内抽时间去接孩子，可职场很现实，没有一家公司同意。无奈之下，她索性自己创业。如今，经过努力打拼，向京艳在武汉拥有了一家200多人的校服加工厂，除了一个帮忙打理的朋友是男性外，其余员工都是“宝妈”。
向京艳还发现，再就业对经济不宽裕家庭的宝妈而言，收获的不只是一份收入那么简单。
要工作还是要家庭？
2001年，向京艳大女儿出生。由于此前一直在孝感的加油站上班，待遇要比在本地好不少，再三考虑下，她还是决心把孩子留下来。可就是这个决定，让她后悔了许久。虽然两地相距不远，但夫妻俩最多一个月回一趟家，有时甚至两三个月都回不去。向京艳觉得女儿还小不懂事，从未跟她细聊过。直到女儿九岁那年，她听到家人转述，原来女儿一直对自己是留守儿童耿耿于怀，别人问她：“你想父母吗？”女儿的回答是：小时候对爸爸妈妈的印象只有两人“离开的背影”。听罢，向京艳一时说不出话来。
等到2010年生下二女儿，向京艳没有迟疑，产后直接辞去工作，在家陪着两个孩子，她不想再留下任何遗憾。现在回想起来，那些在家带孩子的日子又快乐又煎熬，欣喜的是女儿每天的成长都看在眼里，另一方面，她感受到了与过去生活细微的差异。当家庭主妇需要操持一切大事小情，自己却没有收入，有时丈夫工作太忙会忘记转钱。她想到母亲从小教导时说女人一定要经济独立，可真到了用钱的时候，她只能开口提醒。虽然对方从未说过多余的话，但向京艳还是觉得不自在，她说，“像这种手心向上的日子，我再也过不下去了。”
而且，在和丈夫交流的过程中她发现，自己的思维慢慢跟不上对方了，她更“担心和社会脱轨”，所以渴望早点出去工作，早日结束这种状态。等小女儿两岁进入幼儿园小班那年，待了两年的她觉得是时候了，向京艳开始寻找工作机会。对于工资水平她没有要求，反倒有一个让用人单位看起来很“无理”的要求——她希望每天能在下午四点半提前下班去接孩子，害怕自己的请求过分，她连忙补充保证会按时完成工作。起初，找的范围仅限于对口的工作，再后来什么工作都找，结果依然是没有一家公司愿意接纳她。
眼看找工作无望，看到身边不少人都在做网店，向京艳盘算着自己创业，那时心里想：别人能做我也行。于是在听了半年电商课、做了厚厚三本笔记后，一家主做校服的淘宝店铺正式上线。2015年，她又注册了武汉加十分服饰有限公司，在阿里1688上开起店铺，专做校服生产批发，货源则由别的小工厂代加工。向京艳说，开网店是门利薄且忙碌的生意，需要先在网上接到订单，然后自己联系愿意代加工的小工厂。即便如此，她依然觉得开心，因为终于有了份可以顾家的工作。
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几年，中间不可避免地出现过插曲。由于是个人网店，委托的工厂往往会将订单安排在最不紧急的位置，因此时常出现延期甚至无法交付的情况。另外随着几年的经营，向京艳逐渐积累了一些渠道，因此她有了自己开服装加工厂的打算。
“宝妈服装厂”
开办服装厂向京艳没有丝毫经验，但她坚信有自己积累的渠道足够，没想到进展十分顺利，她之前和周围的宝妈们有过接触，所以当有人听到她要在前川办厂的想法后，便自告奋勇担下了找厂房的重任。定厂房、买设备顺理成章，代加工业务往往不需要厂方设计款式，如果需要她也有朋友能设计，现在需要担心的只有人力，不容她多想，倒是附近赋闲的宝妈们先找上了门，用工问题迎刃而解。向京艳十分了解她们的情况，服装厂自然采用灵活的时间管理制度，即虽然需要打卡，但没有固定的上下班时间，工人只要每天完成工作或累计达到八小时工作时长即可。
于是厂里就出现了一幅与其他工厂完全不同的场景，当下午四五点钟一般工厂一派忙碌景象时，这里的厂区已经空旷不少。接到孩子后宝妈们会选择带孩子回到工厂，等完成工作后再一起回家。看着孩子挤在母亲工位旁于心不忍，向京艳腾出地方设立了临时图书室，供孩子们写作业用。据介绍，这里的女工月工资在3000元左右，干得好的可以升职，向京艳告诉记者，有一个主管经理是从装件打包工作做上来的，现在最多时每月能拿到一万多。
其实，向京艳办厂还有一点私心，她想在能力范围内帮助更多想重新就业的宝妈。她曾亲身见过一个极端的例子，进一步加深了这一想法。向京艳只记得那是一次在超市买东西，收银台突然传来吵闹声，闻声看过去，发现是一对中年夫妇，妻子先将自己选好的东西放在收银台上，这时身后的丈夫开口让她放回去，还当着众人的面嫌弃妻子不挣钱，妻子针锋相对地说道，“如果不是因为带孩子，我也有自己的收入，我一样能买我想买的东西。”
后来，向京艳接触过很多宝妈，在厂里跟女工们聊天，以及通过网络和一些宝妈交流时，她依然感受得到对方因为不挣钱而苦恼，似乎只有工作才能让她们有底气。厂里的女工会经常在网上分享自己的日常，尤其是发工资或是搞活动的日子频率更高，这让“宝妈服装厂”慢慢在网上也有了名气。很多外地的宝妈通过短视频平台找到向京艳，私信表达想来武汉加入服装厂的想法，这时，向京艳像朋友一样劝导对方，“建议外地的不要过来，不能为了工作丢了家庭，咱们挣钱不就是为了家庭嘛”。
与此同时，她会邀请对方加入服装厂的线上销售团队，据向京艳说，工厂现在有一个三万余人的销售队伍，成员全部是外地女性，其中九成以上都是宝妈，只要有单子照样可以拿钱。武汉的工厂车间里还挂有很多用来激励大家的条幅，口号都是宝妈们自己想的，向京艳最满意的一句是：“独立的女人，靠自己才是女王”。后来，她把这句口号还写在了短视频账号的简介中。
希望
在向京艳看来，“独立的女人，靠自己才是女王”这话一点儿也不过，是身边宝妈们的真实写照。她还记得女工辜冬苹刚进厂的样子，那时辜冬苹话极少，每天只知道低头干活。通过一个月时间，这才逐渐开朗、自信起来，由于前后反差很大，有媒体来采访时，同事们一下子就想到了她。进厂以前，辜冬苹做了十几年家庭主妇，她也曾尝试走出过家门，苦于没有专业技能，只能去应聘酒店和餐馆的服务员，可这样的工作无法让她按时给孩子做饭，最终只能作罢。直到知道了“宝妈服装厂”，第二天便赶来报名。
在武汉本地，给孩子过十岁生日是一项传统风俗，一般家庭会叫上亲朋好友办上一场盛大的宴席，让亲友共同见证孩子的成长。没进厂前，辜冬苹想都不敢想，家中只有丈夫打工挣的微薄收入，根本没有余力去办一场宴席。进厂没几年，辜冬苹靠在服装厂的积蓄，一人承担下所有费用。谈及性格改变的原因，她直言，是工作让自己更加自信。关于辜冬苹的经历，向京艳是事后得知的，“但是在我们厂很有代表性。”
向京艳告诉新黄河记者，服装厂做校服和JK制服两种业务，目前九成产能在做校服。旺季时厂里每月销售额在两三百万元左右，产品不光运往全国各地，有些还远销至日本、老挝、新加坡。
不过，用工需求与订单量相比还是不足。“宝妈服装厂”如今有三个车间和一个仓库，近期她打算在武汉前川新开一个车间，只是眼下场地、用工问题解决起来比较棘手。因为疫情原因学校停课后，宝妈们需要居家陪着孩子上网课，让工厂产能受到不小影响。这与两年前的情况还不一样。2019年10月，她把工厂从前川搬到远离城区的黄陂王家河，那时起厂里通勤不便的女工选择居家工作。她把原材料备好，量大的开车送过去，量少由女工自己来取，基本三五天能做完一批货，工人们交货的同时再领新货材料。
疫情教会她要学会不断适应变化。向京艳今年参加了阿里1688认证讲师的考试，原本这两天要去杭州的，可考虑到异地往返需要隔离，她放弃了。如果能成功拿到认证，她将有机会去企业演讲，她已经设想好了要说的话：呼吁老板们多关注宝妈群体，能多给她们提供一些岗位。（本文图片均系受访者提供）
新黄河记者：张博
编辑：刘丹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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